凌仔嘴里肉汤喷出小几寸,老贾白眼撇上天。
许青青神色宽容柔懦,给了涂文冒进的余地,她苦笑说:“你他妈说话怎么这么难听?”
“你事情办得就不漂亮。”涂文挑眉,翘腿,跩副死样。
“嗯。”
“老实话,我还找你找了蛮久的。”
“有多久?”许青青直勾勾看着他问。
“一他妈多礼拜呢!”
许青青眼珠朝下转,精怪说:“切,我以为能更久点儿。”
“我有病?我他妈安徽又不认识什么人,我上哪找?”
这是遁词,涂文其实愧疚了。一礼拜?丢个房产证还他妈得登报公示两个月呢。
老贾这会儿是教堂神父,是庙宇罗汉,是画上美人,得一息依托似的有他。但人间的事情复杂诡谲,尤其是情,有也没鸟用。他掏出包玉溪拆封,挨个分,许青青也给了一支。“来,抽烟,张嘴干说多劳神呀。”俩都不理他。他悻悻地又把烟别耳朵后头。
许青青又弯腰去翻提包,背后一截皮肤从裤腰里蹿出来,串珠似的骨节凸起,她显见的瘦了不少,缺了跟涂文上床时那点儿绵津津的肉感。她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,塞涂文臂弯里,“今天,主要来还你的钱。”
潜台词像是:还后两清,分道扬镳。
这他妈是甩来道楚河汉界啊操!
涂文心里又犯堵了,瞄眼薄厚,随手往出抽了半摞甩桌上,不过脑子说:“那咱俩弄过几回也一并算算清呗。你不是算么?算啊!”
凌仔一口肉汤又呲出去不少。
老贾挥肘子接连杵涂文肋小排,咂说:“哎哎!过了啊......”活该光棍儿啊你是。
不过我说它干嘛!涂文硬着心肝脾肺,拼命挂着那幅从容的笑。
许青青懵着,目光停滞,眼泪也可预料地泉涌,顺着鼻唇沟朝下淌。她抹粉了,泪滴滑到下颌尖,滚成了米黄色。
“日。”臭葱彻底忍不了,豁然站起,吼说:“我去给拿点儿餐巾纸啊!”
“我也去!”
“我也去拿!”
“哎还我,还有我!”
叮咣五四,作鸟兽散。老贾叹着说句那我也去呗,起身也溜了。罗汉都从庙里逃了,真他妈佛跳墙。
漫长的沉默够叫涂文心平气定。
他撂下腿,熄灭烟,凑近用指腹抹她的面颊,小声道:“行了,我嘴贱,我给你揍吧,你使劲打。”
这泪,就更是开闸放水。许青青呜咽着扬他一耳光泄愤,涂文疼,也觉得舒服,扭脖子亮另一边:“这边也来一下!要打你打个对称的!”许青青闷声朝前一搂,紧拥住他。
他俩交过心么?没有,睡睡睡做做做,有也腌臜。而世论始终都在教人专情、忠贞,却从没说,不长情也是人拥有劣根性的其一部分。涂文承认,他忘不了曹露,这会儿逼问他一生爱谁,他还是说:臭**曹露。但这爱并非什么伟大的东西,沾沾自喜舞刀弄枪,一出痴儿怨女的独角戏,那头断了,不构成关系,这就是秧苗断水,死的东西。因为涂文偶尔也惊觉,自己已经记不清曹露最准确的样子,“爱”成蝉蜕了。
再说跟她,再不单纯,也蕴有一种互相体恤的默契。曹露爱财,好找他索钱花,那是该的;好找他索问确凿的明天,这就真是个悬而未决了。她却不会,她非绵延无穷尽的射线,从未有底气将日子看得很远。在一块儿上床,都就要那些微一刻钟肌肤相碾的温度。不希冀什么阳光灼白,雨里有道檐,夜里有撮火,她就好像知足?不贪图,当断则断,是她突然没了踪影,他要从她这儿学习的,而非质问的。
涂文摸她背,指法温柔,话说的又很切齿:“瘦柴了都,我再弄你都嫌硌。”
许青青擤着鼻子,抓起他一只手掌盖上自己左边胸房,说:“你捏,老娘还剩点!”
涂文说:“别骚,那帮一会儿就——操!哎我/操。”
许青青已急巴巴摸进他裤裆了,睫朝天飞翘,还挂着点泪。
兰舟牵着柳亚东的左手,两人五指已经不能紧密相契了,这是唯独的遗憾。
“我阿公其实不姓兰,所以我名字是瞎取的。”兰舟说。
兰舟突然提及的东西一瞬套紧柳亚东,扯住他,不让他思绪登上平台沿边,在围栏外飞舞飘散,一个不慎就会跃下去。
柳亚东问:“怎么姓这个?”
兰舟说:“这个好听啊,百家姓和字典随手翻的,胡自强也是我取的。”
“行。”柳亚东笑:“取别人的就不上心,自己叫个文雅的,给他弄个傻不拉叽的。”
兰舟狡辩:“他自己说就这个挺好。”
“废话,他那会儿懂几个汉字?能分出好歹?”
“我们七岁上学,老师才开始教。”
“结果,发现老师说的还不如你顺溜。”
“我会的早,阿公一直说。”
“阿公......不是你那儿的叫法。”
“他说他祖籍在潮汕。”
柳亚东心里一只雄鸡的版图,潮汕属粤,与西南一连,几乎呈对角,“怎么会跑到那儿?好远。”
“不知道。”兰舟耸肩,“他说那个年代乱,人都四处迁徙,去哪里没准头,就跟撒一把珠子似的,万水千山的,滚到哪里算哪里。”
“潮汕如今要比你家乡富多了。”柳亚东说的大实话。
“鬼知道。”兰舟笑:“他亏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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